【冬盾】尘埃之诗(Tales to Ashes)Chapter 5 重逢

Chapter 5  重逢

 

    北楼顶层的会客厅里有一架十五弦的大里拉琴,造型十分新巧,底端枫木制的共鸣箱上特别烙着Barnes家徽上的鹿角纹饰。这原本是东边的贵族来觐见时送给Rebecca公主的礼物,但Rebecca却从小男孩儿似的养惯了,除了舞蹈略通,其余时间总爱跟James一起骑马射箭,对弹奏乐器根本不感兴趣,于是这架琴便被移到了北侧角楼,作陈列摆设。

    Luke带着Steve上楼来,还没走到客厅门前,便听到空灵悠扬的旋律从室内传出。进去以后,发现Selma正半抱着木琴拨弦,其余人都坐在一旁安静聆听。

    Andreas听见开门声首先扭头看向门口,Selma停下弹奏,其余人都跟着调转了目光。

    James本沉浸在动听乐曲带来的欢愉中,可他的表情在看到Steve后瞬间凝固,翘起的嘴角缓缓落下。他腾地起身,大步流星走到Steve面前,惊讶、担忧、后怕的目光从Steve头顶的发丝直直巡视到脚下,刚抬手要碰Steve脸上的灰土,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。

   “我的天……你,这是怎么了。”James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——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恐惧。

    看着James的神情和其他人望向自己惊讶的目光,Steve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是多么狼狈——刚才在走廊里使劲抹的那几下脸看来没起什么作用。他头发蓬乱,有几缕还残留着被烧焦的痕迹;烟灰和泥土将他洁白的脸庞掩盖得几乎看不出颜色;铠甲上面尽是烧痕和锉伤。

   “军械库刚刚失火了——已经救下,正在处理。”

    Steve发现James皱着眉头瞪着自己,一言不发,于是继续说:“有死伤……Buc——殿下,我需要跟您谈谈,情况有些诡异……”

   “Steve,”James干笑了一声,垂下头摇了摇,“情况我们可以一会儿再谈,先来见见他们吧。”

    Steve方才便注意到James身后有几位领主模样的贵宾:一位是Bucky的姑姑,Edgar Ragnar伯爵的夫人,旁边抱着猫的小女孩应该是她的女儿——她跟Bucky长得可真像;一位是刚刚抚琴的小姐,红头发的小男孩像是她的弟弟,而他们身旁站着的高个子女士,看起来竟十分眼熟——

   “Steve,你还记得我吗?”高个子的女士站在远处,向前迈了一步,又停住。她的眼中满是期许,双手在腹前紧握着,关节处都有些发白。

   “您是……”Steve只觉得刚才头中的晕眩感又渐渐袭来,他眼底发热,有些不敢相信,“您是Ragnar夫人,飞云城的女主人……我的教母。”

    Roxanne喜极而泣。他们快步走向对方,脸贴脸紧紧抱在一起。

   “这么多年了……这么多年了……”Roxanne摩挲着Steve的脸颊,“你已经长得这么高,这么强壮了。”

   “是啊,我再也不会因为一阵寒风就卧床不起,也不会因为一次雨淋便出不了门……我在王城这些年过得很好,您可以放心了,夫人。”温暖的烛光和着蓝绿色的宝石融化在Steve眼中,他卸去了一身的疲惫,露出柔软的笑容。

    James在一旁静静看着。他刚刚在宴会上看见和Idda坐在一起的Roxanne时,便知道自己的姑姑一定会借私下相聚的时机央求自己叫Steve来与Roxanne相见。他刚刚只命Luke一人去找Steve,悄悄带他从后门进了北楼,小心地避开其余人的视线。

    十五年前,Ragnar家族被告发私藏Rogers家的后人,五岁的Steve便被带离石岭,送进了神悦城的雷霆堡垒。国王George出人意料地没有处死或关押Steve Rogers,他看了看这瘦弱的金发孩童,决定为他在这里寻得一处栖身之地。从此,Steve成了城堡中各处工匠、仆从们的学徒。初进雷霆堡的那年,Steve趴在工棚的木窗上,看到了他今生所见过最美的花海——国王的第一个儿子年满周岁,城堡中遍地铺满鲜红的玫瑰,臣民们簇拥而至,为他们的王子祝祷。

    James Barnes是“天赐的礼物,诸神的宠儿”,主教当初为新生儿洗礼时如是说。他在荣耀和尊宠中长大,回忆里充斥着学士的黑袍、银质餐具和高高的幕墙。James对马棚的印象不好,他记得那里只有黑色的泥土和粗鄙的下人,但有一件事与众不同——灰黑色的画面里,总有一个金色的光斑在其中来回闪动。James见过这个马僮:十分瘦弱,却从不偷懒认输。他的皮肤比常人白许多,有湖水般的眼睛和蔷薇色的嘴唇,个子略矮些,年纪估计和自己差不多。这个小小的光斑在James的脑海里穿梭了很久,几年以后,他们才真正相识——James可以毫不犹豫地说,他迄今最快乐的时光,是Steve陪在自己身边的日子。他发誓会永远记得两人躲在他的床帏里一起看书;或者是用枕头和垫子打闹,再将它们铺在地上,躺上去假装坐着大船航行;又或者是在神木林里比剑,在去猎场的路上赛马;再或是他眼中记录的Steve从弱不禁风到高大强壮的每一点变化;甚至是从前他赶去解救受欺负的Steve时城堡中的每个角落——他管这叫“守护神降临”,现在想起来未免有些愚蠢可笑,但哪个少年不曾有乐于逞英雄的时候?他对Steve说:“遇到危险时,只要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,我就会出现在你的身旁。”

    想到此处,James不禁自己笑起来。眼前的Steve正跟Ragnar夫人说话,橘色的烛光映出他侧脸的轮廓——那让James想起了天使桥上的雕像;Steve的嘴唇蠕动着,有时轻轻闭合形成一条柔和的弧线,有时微微张开抚平浅细的唇纹;额角的汗珠划过脸上的污迹顺着脖颈流进领巾遮住的地方——猩红色的领巾,是Barnes族旗的颜色,隔在衣领与铁甲之间,贴着Steve的皮肤环绕一周。

    James目光微怔,深吸了一口气,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墙边。

    在Steve和James准备离开时,Roxanne最后紧紧抱了抱Steve,并把她胸前的银制三色堇别针放在Steve手里。

   “这是你母亲把你交给我时,你的襁褓上扣着的别针,”Roxanne的声音带着回忆的味道,悠远而绵长,“你走时没来得及带上,收好它,看到它时,你便看到北海……”

   “……我知道,那里有世间最美的三色堇……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去看看。我会想念你们的,夫人,请代我向Ragnar大人们转达我的感激之情,我愿用今后所有的时光报答。”

   “我的孩子,只愿你健康快乐,便是对你的父母和我们最好的回报。”

    Roxanne复又亲昵地抱了抱Steve,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。

 

   “刚刚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:‘夫人,不必担心Steve,因为他有守护神保佑。’”,James见Steve离开Ragnar家人后表情有些哀伤,于是想说点什么逗他,果然Steve听后立刻笑着抬起头,“——还好住了嘴,不然他们一定以为刚刚成人的王子其实是个傻瓜。”

   “说的没错。”Steve笑道,“不过他们确实不用担心,现在的我的确既健康,又快乐。”

   “我也不是在开玩笑,”James站住了脚步,Steve也停下来,不明缘由地看着他。“我保证,你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会是健康、快乐的,没有人会轻视你,没有人能伤害你。”走廊内光线幽暗,James的目光却坚定又明亮。

   “……怎么了,突然说这些?”Steve仍微笑着,看起来却没有刚才轻松,他站在台阶的下几级,向上望着在高处的James。

   “刚刚见了他们,让我想起很多从前的事,”James向下走来,投射出长长的影子,“如果未来的权力在我手中,我会去改变这些,为你,也是为了更好的世界。”

    Steve没想到他会这样说,心中不可能没有感激,却在同时担忧更添一层。

   “守护神保佑。”Steve调皮地说,“希望如此。”

   “我会的,否则……”

   “否则,你用什么和我交换?”Steve话一出口,顿时觉得后悔不已。四境内的每个孩子都听大人们讲过牧羊人的女儿Amiga因违背誓言而被川流女神换走记忆的传说,Steve怕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便立了誓言,于是立刻张口要将这话抹过去。

   “我的记忆?”James回答倒快,听他轻松的口吻,一定也是想起了这个故事。

   “我可不要你的记忆,”Steve虽未过分当真,但还是想再补救一番,“让它们好好呆在你的脑子里——谁知道你的记忆里都是些什么。”

   “女孩儿们的长腿和柔软的胸部?”

    他们俩互相看了眼,喷笑出来,又碍于要控制音量,都按着肚子憋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    Luke在楼口伫立,为他们推开沉重的木门,夜色混着花香和酒香一并涌进来。James走在后面,他看着Steve的背影,默默在心中思索一番,最后露出一个笃定而安心的笑容:他虽拥有至高权力、万贯金钱,可他最美好而珍贵的东西,仍是他的记忆。

 

    James把Steve带到自己的房间听他说军械库失火的事情,Steve将他听到的脚步声、失火现场的情状和那套锁子甲均细细地描述给James。

   “你是说,那套锁子甲里漏出的粉末引起了爆炸。”

   “没错,事后我想起那面墙上孤零零地挂着套锁甲,实在有些诡异,再加上老Bard恰好此时冲进来……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。”

   “看清那粉末的样子了吗?”

   “黑色的晶状粉末,那也许是——”

   “黑盐。”James紧锁眉头,双手盘在胸前,围着地面上的一块拼花砖踱步。

    黑盐这东西虽算不得罕见,但也非常人百姓见识所及,若在普通街市问上一圈,十有八九不知它是个什么东西。这种黑色粉末由墨丘利大陆东部荒原以东传来,样子像盐而颜色不同,故叫它“黑盐”。传入玛尔斯境内以后,因其威力巨大又不好控制,只有国王和其余三个大领主家可以保存,还没有在军队中广泛使用,各家对黑盐的保管也十分谨慎,尤其懂得避开明火,避免稍有不慎引起的爆炸。

   “起火一定有人为之。”Steve若有所思地说。

    James点点头,正在想Steve所讲的每件事情究竟有何联系,忽然他猛地抬头,问道:“现在是什么人在收拾现场?”

    Steve立刻心领神会:“别担心,离开前我让Gabe务必藏好那件锁子甲,并且仔细留意身边的动静。”

    听到Steve的话,James松了口气:“多亏有你,”他抬手捏在Steve的肩颈处,随后拍了拍Steve的肩膀,“别再去军械库那边,之后有的忙。”

    Steve满腹忧虑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“抱歉,你还是要从后边下去……避人耳目。”

   “我知道。”Steve歪了下头,“不止我,今夜恐怕有人已走了很多次了。”

 

    明天一早,城堡里的人便都会知晓庆典夜失火的事情。等醉酒的侍卫兵酒醒,Alger便会遣人去通报禁军,也许这只会被当作一次因失误引起的普通火灾处理——这对他们都好,可Steve不能对种种异样视而不见。

    东方微白,Steve床头的烛火整夜未熄。他抓起枕边半截柳枝烧的炭条,在一小段羊皮纸上反复涂写了几次,最后将它摊平放在烛下。“逝者安息。”愿Vartis和其余火中的亡魂能得到一丝安宁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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