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冬盾】尘埃之诗(Tales to Ashes)Chapter 8 狩猎日

Chapter 8  狩猎日

 

   “与其说权力是一件武器,我更愿意相信它实际上只是一片齿轮。”

   “我不明白。”

   “你看,促成历史的服务角色众多,它只是其中的一个,空有权力是不足成事的。”

   “可不正是因为权力,其它的角色才能恰当地在各自的位置上运转吗?”

   “究竟什么样的位置才能被称为恰当?只有无知的人,才会只为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战。”

   “难道千百年来的战争都是愚蠢而无知的吗?这说不通。”

   “战争可不全长着同一张脸。”

   “很明显,它们的脸上长着善恶。”

   “哈哈,如果你能分辨的话。听着,James,王座的背后有着远比国王本人更伟大的东西。国王时有更替,王座却永远只有一个。赢者会竭力维护胜迹,而败者则要吞下苦果。每一个胜利者都会制定新的规则,这些规则逐渐演变为原则,它决定着王座青睐于你的时间。成功的君主不会只为完成私人的夙愿而极度追逐权力,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。”

   “是的,权力令人着迷、令人疯狂,它奴役依赖于它的每一个人,令他们变成匍匐在其脚下的恶魔,最终失去信仰和灵魂。而我,不会成为一名奴隶。”

   “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。”国王George从丝绒包裹的四脚高背椅中起身,走到桌案前检查了一下烛台上燃着的几根蜜蜡。

    书房中的光线并不明亮,James看着父亲投射在书柜上的身影,感觉他还是像自己幼时印象中一样的高大。可跳动的烛光却令此情此景多了几分仓惶。James觉得四周安静极了,他已经太久没有同父亲如今夜这样促膝长谈。他知道在父亲的眼中,他终归是个孩子,但今日一定是不同的——只有今日,James强烈地感觉到——他们将既是父子,又是君臣。

   “关于Rogers的事,”国王淡淡地说,“你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。这是Barnes家的原则,从城门挂起鹿首石像的那天起,它将一直是抬起王座的一块基石。”

   “我……并不为此事。”James的声音漂浮在自己的头顶,颓败的神色写在脸上。一时,他甚至想笑,笑千百年来权力游戏虚妄的规则,以及那个最终也不得不陷入旋涡的自己。

   “但是,James,”国王看向他的儿子,“你和我不一样,我已经看到,总有一天,你不会让自己后悔。”

    年轻的王子震惊地抬起头,他深知这并不是来自国王的鼓励与褒奖。

   “即使那将预示着可能的灾祸——到那时,究竟要犯下哪一边的错,你要做出自己的选择。”

    James的头脑中刮起了风暴。他意识到,他的父亲也许曾犯下令自己终身抱憾的错误。试问,即使访遍玛尔斯大陆,世人皆知George Barnes是一位向来只做正确决策的君王。难道国泰民安的背后埋葬着不为人知的隐情?

   “我在成年礼时获得了这把剑,”国王走到书柜旁的墙壁一侧,壁炉石台上陈列着龙啸(Dragon Roar)——这把摄政之剑因打造工艺精妙绝伦,且是王朝建立以来第一次作为储君的身份标识,因此极为著名。“她是这样独一无二,为决斗而生,为荣耀而生。可自我登上王座后,便再也没有让她陪伴在我的身侧。”国王在静默的长剑前孤独地感叹着,甚至像是在做着某种忏悔。“James,我的儿子,”他转身走来,“你尚未知晓的事情还有太多,可我却不能向你一一说明。当你成为国王,将会面临无数艰难的抉择,你需要的只是勇敢与坚强——一名国王永远不吝于宣示自己的权威,而真正的斗士,也永远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。”

   “陛下,父亲——”James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几百个问题,“至少告诉我是什么令长啸之剑*沉默不语?”

    James急切地追问着,但国王的身影却开始在烛光中渐渐模糊起来。

   “注意你身边的人,James。”温暖的柔光在眼前弥漫开,耳边只剩父亲的声音,他说:“记住,有时最亲近之人的心才是埋伏在黑夜中最可怕的杀手。”

 

    James张开双眼——他从梦中惊醒,只不过梦境与现实的断接并未对仅仅陷入浅眠的他造成过大的冲击。他只花了一小会儿便适应了身周的环境:这是一个黎明,他身旁躺着Steve,看起来还在熟睡;这是洛瓦拉山下的森林,今天将是狩猎日的最后一天。昨日如同前几日的猎捕行动一样,没有特别的猎物他不会出手,于是昨夜他们再次短暂地燃起篝火,用烤河鱼填饱肚子后,便一同席地而卧。

    现下空中寥寥挂着几颗星星,天色还很昏暗,林中浮起了薄雾。James略动了动腿脚坐起身来,思索着今日的射猎一定要下个决断了。他抬手扒拉两下睡乱的头发,扭头看到仍合目均匀呼吸着的Steve——经过几天的野外生活,他的头发也不那么柔顺、脸颊也不那么干净了,James在心底偷偷地笑了笑。他倾身向前凑凑,检查Steve的下巴——还是只有一点细细的胡渣。与Steve不同,James早就可以轻易地蓄起胡须,只不过为了保持年轻王子整洁的形象,所以每日都需要刮脸。他想起就胡子的问题跟Steve开的玩笑:“看来冰河的确很冷,把你的胡子都冻成了懦夫,”他对Steve说,“别那么灰心丧气,男人的气魄向来是靠拳头说话。”Steve摆出一副阴郁的表情,扭了扭手腕,说:“有道理,想试试吗?”James大笑着拔脚跑了。

    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,James愈发觉得Steve在他身旁是那么的理所当然,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Steve的陪伴。

   “注意你身边的人。”

    梦中的话不适时地在耳畔响起,James感到像是一根刺穿过了他的脑子。待晃过神来,他开始仔细回忆方才的梦。他记得梦到了狩猎临行前夜与国王的谈话,有那么一部分内容在他的梦中丝毫不差地重放,可他不记得父亲对他说过最后的那些——更像是一种警告。梦境开始消逝,他想想起更多,分辨真实与虚假,但所有的内容都像随风飘走的烟,痕迹离视线越来越远。

   “Bucky?”

    Steve醒来时,看到在自己身旁单手拄着身体一侧、正忙着出神的James。他察觉最近一段时间,James总是容易陷入沉思,而那些被思考的内容他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同自己分享。

   “早上好。”James活动着因姿势固定而感到轻微酸痛的手臂。“我吵醒你了?”

    Steve笑笑,站起身来。“你安静得像只猫,”他缓步走到四周查看,“是我一直听到有奇怪的响声。”

   “真的?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。”

    Steve指指自己的耳朵:“相信它们吧,不会有错。……Bucky,快起来。”

    James在Steve严肃的声音中迅速起身,四下环顾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“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,而且他——它已经观察我们有段时间了。”

   “是野兽?”James的手附在腰间的剑上。

   “警惕,”Steve慢慢向后退了几步,目光锁定他们身前西北方向,“它在那。”

    灰蒙蒙的丛林深处,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与他们对视。突然,地上传来沉闷而迅速的响动,一道黑影穿过树丛向他们扑来。

   “天啊!”他们飞快地躲闪开一击猛撞,那头野兽又敏捷地钻进树林,消失在视线中。“我发誓我从未见过个头这么大的……熊?”

   “我猜你是对的。”他们都挂着一脸惊讶互相看了看对方。

   “好吧,”James突然轻松起来,他向林中大声宣告:“有位朋友熬过凛冬的寒风,特意为我送上未来加冕的贺礼,现在,露出你的真面目!”

    一声怒嚎令人震耳欲聋,猛兽再次向他们飞扑而来。两人拔出长剑,一时找不到刺砍的机会,只得灵活地闪避。棕熊虽体型硕大,却并不笨重,移动速度极快。林中并无十分空旷之地,现下所在的这片树林遍地有许多断木与碎山石,虽利于隐蔽,但也阻碍了他们的行动。

   “用它可对付不了这家伙,”James将剑插回剑鞘。拖着晨起略带倦意的身体与巨熊周旋了一段时间,两人额上均冒出细密的汗珠。

   “糟糕的是除了剑我便赤手空拳。”Steve伏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山石后,警惕地盯着前方。

   “幸好我不是。”James得意地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,看到Steve有些犹豫的神情,心里小小地畏缩了下。他清了清嗓子,熟练地转动手里的利器,说:“得了,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礼节。”

    Steve嘴角一翘:“同意。”

    他们屏息聆听着一草一木的响动。棕熊移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一时在身前,一时又迅速到了身后。

   “死守在这不是办法,我去西侧围堵。”James说着起身要走。

   “别急,我不认为现在分开是好办法,别忘了它的智商可相当于四五岁的小孩。”

    James再次考量了一下:“这边地势不好,对我们来说过于危险,迟早都要转移。”

    Steve抬头查看路线,按下James的肩膀,说:“我去。”

   “嘿——”话未说完,Steve已轻盈地跃身向一棵倒在地上的空心树干行去。

    就在Steve刚刚摸到手边的第一颗青草时,突然出现的利爪将他整人掀翻在地。他在地上迅速翻滚起身,还没迈出两步,便又被甩到一侧的石块上。背部生疼,头晕目眩。这是最近第几次受到这样的撞击了?他也纳闷自己此时为何还能思考这些事情。他双手奋力抵着棕熊按在他胸口的厚掌——不然他可能会窒息。近在眼前的爪子有近五寸长,虽说相对粗顿,但伴随沉重的前肢抡起来也是要命的。

   “到这来你这肮脏的怪物!”James飞身而去,将匕首狠狠刺在巨熊的后肢上。棕熊发出一声哀嚎,缩回按在Steve身上的爪,注意到了在它身后的James——它太庞大了,当它两脚站立时,James发现他远远低估了这头猛兽的体量,他被笼罩在十尺长的阴影里,深切感受到他与Steve的渺小。

    巨熊被激怒,一掌将James打出老远。Steve的剑尖方才划到熊的前臂,可这并不妨碍猛兽将他再次撂翻在地。他的头生生撞在坚硬的地面上,就在巨熊将要咬向他的喉咙时,他急速出拳,狠狠击中猛兽的面部,引来对方更加焦躁的一声怒吼。Steve趁它回神之前,赶忙再次抽出利剑,看准机会向其砍去——庞大的躯体上出现了一道可怖的伤口。疼痛中的猛兽变得更加疯狂,咆哮着扇掉了Steve胸前的软甲,像是报复一般地,尖爪在Steve的胸膛上迅速开了一道血口,鲜血争先恐后地溢出来,浸湿了Steve的衣衫。

   “Steve——!”

    他咽下痛呼,只觉得顿时浑身像是陷在泥里,他感到空气在他的喉咙和胸腔中是如何的不畅、汗水与树影是如何阻碍着他的视野。那应该是Bucky,他咆哮着,像是从高处直接跃到了巨熊身上,手中的老藤死死扼住猛兽的脖子。Steve的手紧紧攥着身旁的野草,他发现自己无法伸开手掌,靠近伤口的手臂开始变得麻木。他的耳边满是树干折断与树叶摩擦的急促之声,模糊的视线里像是有两头猛兽在他面前恶斗。这让他不禁暗暗惊讶甚至畏惧——他从未见过Bucky如此凶狠的模样。

    James的匕首深深刺进了这头野兽喉管处的要害位置,汩汩热血向外喷涌。此时,他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中的这把“绳索”上。身前的猛兽正充分使用着自己的尖牙与利爪,令他只得在天旋地转之际拼命攥住野兽的毛皮和手里的藤蔓,好躲开利爪的攻击、免去被像昆虫一样甩飞的噩运。他充分感受着处于生死之间的猛兽胸膛传来的燥热与悲愤;他感受着熊熊怒火在他的眼前燃烧;他感受着搏动的心脏和澎湃的血液渐渐归向宁静——

   “你在这片土地死去,风雨将你埋葬。安息是你的归宿,梦中带走一片故土——你不属于这里,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他最后一次收紧了手中的藤枝,随着已了无生息的猛兽一同倒向地面。

 

   “为什么要为它唱你的悼词?”

   “我只是习惯在一个生命结束时——给他们一点最后的安慰?”James说着自己的无稽之谈,Steve笑着翻了个白眼,不置可否——他正接受James为他的伤口敷上碎蓟草,做紧急包扎。“况且,”James接着说,“攻击我们,可能并非它的本意。”

    Steve的眉头再次微微蹙起,他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转向James:“你也这么觉得?”

    James听到Steve低沉的声音,停下手,表情复杂地回看着他。

   “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?”

   “够了。”James突然觉得有股怒火从胸中窜上来,他扔下手中的东西,倏地站起身。

   “我察觉到了,Bucky,”Steve重伤之下的声音虚弱却又冷硬,“一连串的事情,他们是冲我来的。”

   “我说了够了!”James无法自制地吼出来。他深吸几口气,抬手捏住眉心。“别太高估自己Rogers,”他狠狠盯着Steve看了一会儿,泄下气来:“我们总有办法的。”说完,他俯下身继续完成方才的未尽之事。

    Steve轻轻喘着气,担忧地看着低头为他细心包扎的James,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这时,他们一同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号角,伴随着马蹄声和少量兵卒的脚步声。

   “狩猎日还未结束,他们怎么这个时间就进来了。”James为手中的布条打好最后一个结,搀扶Steve站起身。

    寻呼声在四周传了一会儿,便有人找到了他们。上前的护卫看到倒在一旁的巨大棕熊惊得目瞪口呆。他在James面前单膝跪下,俯首说道:“殿下,请速速回城——国王陛下……薨逝了。”

 


 

*长啸之剑:双手剑龙啸是George Barnes的摄政宝剑,其挥动时发出的金石之声犹如巨龙长吟,故而得名。George Barnes继位第二年秋发生“雪门雨夜(Snow Door Rainy Night,亦被称作‘The Dirty Night’)”,事件过后,George将其佩剑龙啸更名为长啸(Howling)。不过这柄剑更为人所熟知的,还是它的第一个名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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