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冬盾】尘埃之诗(Tales to Ashes)Chapter 9 黎明

Chapter 9  黎明

 

    他感到冷。

    空旷的前厅里,每一根石柱、每一块石砖,都向外散发着锥心刺骨的寒意。

    他的父亲躺在冰冷的石床上,距钢铁铸成的王座仅数步之遥,中间夹着一个他。

    他想起以前父亲说过的话。他说自己死后不愿被送进繁星圣堂(Starry Sept)*,在那里等他的人,有太多、太多了;当长啸之剑被铸在王座上时,他只想在这里守着她。

    James满足了父亲的心愿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坐了多久,久到时间都已经失去意义。

    贺礼变成丧礼,极乐与极哀只旦夕之间;四境的所有贵族均成了被圈在笼中的惊弓之鸟;惶惧不堪的臣民不知该对此情此景做何表情;返程中的主教还未到达高地便接到王城的快马急报,只得再度匆匆赶来主持老国王的丧葬事宜,以及新国王的加冕——真是滑稽,短短数天之内,任谁也支撑不住如此繁忙、吞咽不下如此兴衰——在历史上,这一定将是最为后人乐衷的一页,他想。

    他不喜欢冷。他诞生在冬天的结尾,万物的复苏戳破死气沉沉的空气,阳光将至,雨水欲来,带他向往着一切温暖、生机和活力。可现在,虽然已是春日,他却困在一团毫无温度的死寂里,每一缕思绪都犹如冰冷的绳索,捆着他,勒着他,让他动也不能动。

    面前厚重的铁门打开,漏进一线光,光束之中,投射进一个影子。是Steve?他是怎样进来的?说不定外面早已乱作一团了,还会有人去关心自己以外的人吗?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。恰恰相反,从返城那刻起,他的头脑中并非空白一片——也许看上去是,但他控制不住地不停地想,从距离入殓还有几天、各领主家族留下了哪些人;到正厅大道的过门石为什么是五条不是六条、石床的一只脚磕碎了一小块……他站立,行走,抬手,觉得自己像一个被自己操纵的忙乱的木偶,只有不停地思考、不停地活动,才能感受到疲倦,才能在夜晚令他沉入短暂的、被梦境惊扰的睡眠。

    Steve没有走到James的身边,在石床旁站住了脚。他怔怔地盯着像一尊石像般的老国王,将他最后的面容、衣着和残存的威严刻进脑海。如果不是他,当初自己会再度被流放,在冰河那样严酷的环境里,年幼的他必定撑不过几个年头,或者更糟的——也许十五年前他便不再存在于世上,不再会有空气吸进他的胸腔,不再会有食物流入他的口腹,不再会有画面存驻他的回忆,不再会有喜怒左右他的情绪,不再有神悦城,不再有Bucky。Steve为George Barnes哀悼,为四境失去一位贤明的国王感到惋惜。可他的内心却从未有过地复杂,他的祖父在伏尔甘河的熊熊烈火中惨死,父亲早已于冰天雪地的北境亡故,如今两代Barnes也最终草草谢幕。世上早已没有Ragnar家族最倚重的封臣、纳华黎(Naji Naqali)和狄安娜(Dianna Barnes)最忠诚的将军;没有托门王的正统继承人、光复神悦城的建朝者;没有被新国王驱逐,漂泊之际机缘巧合再度与Ragnar家族结缘的罪臣之子;如今,也没有了撑起玛尔斯的繁荣、平息墨丘利的骚动、“全知全智”的四国统治者。

    往昔已成灰烬,现在还活生生站在这里的,只有他和Bucky。Steve不愿忘掉过去,却也不愿再去回想。

   “他是一位好国王,”Steve平缓的语调没有化解前厅中的冷意,“也是一位好父亲。”

    Jame没有言语。他为即将面对的后事烦恼,又为察觉到自己活在一个精巧的阴谋里而愤恨不已。

   “为什么是他。”

    Steve将目光从老国王的遗体上移开,看向James。狩猎的疲累与狼狈远不及国王的突然离世为他带去的沧桑。Steve想,也许他需要一个拥抱,哪怕只是一点温度。可他自然也明白他强撑的理由。

   “去吧Steve,”James按了按发红的眼眶,“让我一个人。”

    Steve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点点头。

   “好好养伤。”

    你也是。Steve在心里说道。

 

    新王加冕前,外事均由首相Randolph代为操办。主教提到,先前狩猎日的礼后宴、老国王的全套丧仪以及迫在眉睫的加冕礼挤在一起,很多程序不得不略去或合并来做,因此最终,王子的成年礼只得有头无尾;老国王也只好匆匆下葬。高地在此期间已加急派来更多的修士,同时最关键的——送来加冕御用的神杖和宝球。

    Randolph已将这些天留宿、进出城堡的上下人等一一查问,并没能发现与老国王的突然死亡有关联的线索。Randolph记得一位抬灵的修士偷偷对他说的话:老国王操劳多年,最近本就已经出现身体违和的情况,再加典礼期间的消耗和饮酒,突然的离世虽是意料之外,却也在情理之中;并且,在王子成人礼的当口,大领主皆在是不可避免的,事已至此本就十分尴尬,王室何不稍作变通,免得自毁信任;现在因Barnes家名义上的邀请,实际上的扣留,贵族们已颇有微词,大领主家更是直接将不忿之情溢于言表。

   “王室果然待我们不薄,我虽驱车百里而来,你们也不必要一次奉上三个大礼。”黑石城的Ferdinand伯爵翘腿坐在议事厅的长桌旁,把玩着一把工艺极为精巧的短柄弯刀。

   “的确,同时您还应当为自己仍全身全貌地坐在这里而感到万分庆幸,我的大人。”Hutt爵士是Octovia家族的封臣,坐拥南部丰饶的羊角湾(Cornucopia)和巨浪海(Waving Sea)带来的大量财富。

    Ferdinand爆发出一声大笑,一些人在旁跟着附和。

   “我们今天坐在这,是为共商这个国家的未来,而不是观看一位领主的长子如何在王室的内阁卖弄他的狂妄和愚蠢。”Idda发出反击——她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位兄弟姊妹,巴恩斯一世的子女们现今唯有她独活在世上,她无法忍受旁人对她家族的轻蔑和侮辱。

   “为什么我会在这张桌子上看到——一个女人?”Ferdinand眯起眼睛,进一步发难,“让我们来瞧瞧,我甚至都没有看到我们的王后——哈,将是太后了,却看到一个Ragnar家的女人在这里对我叫嚣?”

   “Ragnar家族自古以来允许女性参政,大人。”Edgar安抚下正打算继续回击的Idda。

   “我从未在全境其它地方听说过这种道理,”Ferdinand旋转着手中的弯刀,“况且,我们为什么要听—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——一个本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外族人对我们的教导?若非先王格外开恩,你们如今还是北海上靠抢掠为生的异族海盗,何来今天与我们平起平坐!”

   “自由战争前我们都无法谈论这些,”Leonard抢先说道,“冷静,我的朋友,我们今天一同坐在这里,是当初共同努力的结果。”

   “可国王只有一个,并且你们都同其沾亲带故,”Ferdinand站起身,“照顾好你的侄儿,女人,”刀锋无意间转向了Idda,“他看起来很有一套。”说罢,他将短刀扎进木桌,在刀柄晃动的嗡嗡声中率先离开了议事厅。

    待Octovia的封臣和与之交好的沙地城主们也陆续离开后,厅中恢复了平静——或许太过安静了,一些留在座位上的人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。

   “感谢诸位大人的前来,”Randolph不得不重新拾起话头,“我有幸辅佐先国王二十二年,尽心竭力,不敢有一丝怠慢。玛尔斯的王座从残暴的外族人手中回到它真正的继承人那里,如今将至第三代。George——请原谅我的不敬——我们的先国王,通过这些年的努力,为这个国家彻底抹去了惨烈战争的痕迹,整片大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……”

    Broderick的椅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咯吱声,他抬头对Randolph表示歉意。

   “而荣耀的征伐也令静海对岸的草原不敢有丝毫异动,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。”Randolph继续讲道,“如果将这些伟绩全部归功于先国王一人,我不会有丝毫怨言,我将与George Barnes——Edwin Tormmen的第七代传人;Buchanan Barnes的长子;“全知全智者”共事,视为我今生最大的荣幸。”Randolph站起身,“他的死,令我们震惊,令全境举哀,因此——在这之前所进行的盘查是不可避免的,望各位大人体谅。”

    座间泛起议论与赞许的声音。

   “我不知道明天我还是否会是国王之手,我已经老了,或许有比我更合适的人辅佐我们的新国王,但我知道,为了国家的安定,任何事情,都不会动摇我对王室的忠诚。”Randolph的目光仿佛意有所指地巡视了一圈。

   “我们的新国王很年轻,但王座之上从不关乎年龄、性别与其它所有事情,”大学士Mendes说道,“我希望在三日后的加冕礼上,看到各位领主双手所擎的长剑,听到那句亘古不变的誓言,以延续这数百年来所缔结下的纽带。”

    手中掌握着千万性命的人,此时都聚集在了这里,在她的身旁。有的神情激昂,有的面露愁色,有的陷入沉思,有的胸有成竹,Idda将他们一一看在眼中。每个人稍纵即逝的一缕思绪,都有可能成为家族兴衰的证据、发动战争的引线、王座更迭的借口。她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,看他们如何为国家开启新的篇章。她不禁为James感到担忧——她悉心照料了那么多年的天真小孩,不谙世事的太阳般的小鹿,这么快地就要坐上那把囚椅——那会是一把囚椅,每一个坐在上面的人都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,他们要承受脚下的烈火烹煎,提防身后的明刀暗剑,在每一个善恶难分的谛视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。而James,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增添一个可靠的帮手——Steve,对啊,还有Steve,Idda想着,却冒出冷汗,她不自觉地捏紧了座椅的把手——那将会是对James来说最致命的危险。

 

   “他们明天就将离城了,在加冕礼后。”Valeria在金橡树前说道,“没有不愉快,陛下。”

    James低头笑笑,叹了口气:“我,托门的传人,四国国王,全境守护者,巴恩斯三世,在此为我先前的无礼道歉。”

    Valeria被逗笑了,她为了王子的承诺再次来到神木林,对之前的事情从没有真的在意。

   “我的母亲……他们都还好吗。”James正色道。

    在老国王过世后的这段时间,Winni王后带着她最小的两个孩子闭门不出,亦不曾召见任何人,只有Valeria在第七天时应招与其见了一面。

    银发女孩陷入了沉默。她像是被某种无形而巨大的强力操控着,碧绿的眼珠与面前繁茂苍翠的像树枝叶融为一体,已经成朵将要绽放的橡树花为她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绝望。

   “王后悲伤惊惧过度,已经卧病数日。”Valeria魂不守舍地说着,看到James焦虑的神情后,连忙补充道:“别担心,你的弟妹在她身边,是最大的慰藉。”

   “她为什么把我和Rebecca拒之门外?”

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Valeria避开James的视线,“也许看到你们会让她想起很多往事,更加伤心。”

    也许是吧,James悲伤地想着,他的父母感情深厚,多年来一直恩爱和睦。小的时候,他就听大学士为他讲起过父母的婚姻是天作之合——“波德(Pod Lovin)首相唯一的爱女温妮小姐深爱着乔治王子,而乔治王子也对温妮小姐敬爱有加,继位后整整五年未行婚娶,直等到温妮小姐成年才将她迎入城堡,封为王后,大婚后的第二年王后便为国王先后诞下一儿一女。”在James的回忆里,父母的相处就像春日的暖风,从没有过争吵。曾几何时,在阅读了那些封存在史书中的阴谋和纷争后,他无数次地为拥有如此和谐的家庭关系而感到万分庆幸。

    整理了一下思绪,James神色如常。“明天所有领主都要返乡,如果你——如果你一个人在这里有任何不适,请随时向我直言。”

    Valeria惊讶而欢喜地看向James,但随后,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一丝希望迅速黯淡了下去。她想起了老国王逝后风和日丽的第七天,Winni王后在她的病榻上,气色虚弱但言语的犀利却丝毫不减,她说:“你会嫁给他,你必须成为四国的王后,没有别的选择。他会喜欢你的,你是这么美丽,这么纯洁……”王后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,“但他不会爱你,永远不会。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,我了解他,胜过所有。”



*繁星圣堂(Starry Sept):神悦城供奉万能神埃伽罗的中心,坐落在距离雷霆堡不远的丘陵顶部,是一座壮丽的拱形建筑,内部全部由发光黑石砌成,中心穹顶嵌以罕见的维米尔水晶描绘星空。圣堂钟楼上的巨钟仅在发生重大事件时敲响。王室在此举行婚礼、葬礼、新生洗礼以及加冕礼。圣堂的地窖是历任国王以及王亲贵胄的陵墓所在。巴恩斯一世时起,教堂在平日开始向普通民众开放,做祷告、供奉之用。


【看雷神3时很能理解锤锤失去奥爹时的崩溃,除了父子之情,他还将成为整个国家的国王,那么多的臣民在指望着他,危在旦夕的家园在指望着他,他爱的人们在指望着他,在处理悲伤的同时还要突然面对一切,心疼我锤。刚好自己的故事也发展到这个阶段,心疼王子詹,希望他能像锤锤一样勇敢。【过渡章节简直没冬盾内容打这个tag令人心虚2333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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